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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入三伏天以来,花式养生话题不断,“八段锦”成为炎炎夏日最受欢迎的运动方式,抖音话题浏览量过十亿,B站上多个版本讲解视频播放量也过千万。不少高校将八段锦列入选修体育课程,进入校园之后,八段锦成为体育界的顶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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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此之外,“三伏天晒背” “敷三伏贴”也先后登上微博热搜。北京地铁上,随处可见穿着“晒背装”的都市丽人雷厉风行;清晨公园里,年轻人与大爷大妈一同打一套微微发汗的八段锦;北京中医院,打工人排起长队等待医生为其敷上三伏贴。
近年来,养生年轻化的势头越来越猛烈,2023年初,DT研究院发布的《年轻人新中式养生报告》中显示,当代年轻人正在流行“保底养生”,增强抗病能力成为头等大事。
出生于1998年的欧乐步入职场两年,她用一句话道出了当代年轻人面对健康的心声:“表面上嚷嚷着命不久矣,但心里决不允许体检表上有一项异常。”
然而,久坐、蓝光等危险的暗流正在侵蚀着人们的健康,腰肌劳损、颈椎病、干眼症都成了打工人最常见的“现代病”。
沉迷养生的年轻人,究竟是主动拥抱一种更健康的生活方式,还是面对着高强度脑力劳动的现实,不得已、被迫用更多心思,去保护好身心俱疲的自己。
从质疑养生,到开始养生
在年轻人对养生展现出痴迷与热爱之前,总有一个质疑的过程。
谢萌今年24岁,刚刚步入职场,成为一名打工人。还在上学时,谢萌就经常被姥姥念叨:“闲来无事八段锦,强身健体不偷懒”,但她不相信姥姥那套说辞,一直不以为意。
直到今年夏天,八段锦彻底火了,小红书、抖音很多用户突然成为八段锦的自来水,他们晒出练习八段锦的前后对比图,细数坚持过程中身体的种种变化,热情地推广此项运动,谢萌才开始将此事放在心上。
一次艾灸过程中,理疗师热情地向谢萌介绍祛除湿气、保养身体的种种好处,同时也向她安利了八段锦,当生活中“八段锦”含量过高时,谢萌终于下定决心尝试一下这项运动。
类似的经历付清也有过,据她回忆,高中时起,付清的妈妈就是中式养生的狂热爱好者,按摩、艾灸、膏药一项不落,少不知事时,她曾将这些中医理疗统称为“歪门邪道”。
初来北京时,正值盛夏六月,付清难以适应北京干燥的气候,作为应届毕业生前来实习,付清心里承受着工作与房租的双重压力,每晚入睡时,她总有一种五脏六腑在灼烧的感觉。
后来,去医院服用西药后效果不明显,她开始转而向中医寻求解决之法,朋友建议她平日多吃一些梨、杏、枇杷之类的凉性水果,可以清热润肺解暑。每天着急上火,付清总是感觉小病小痛不断,当她开始服用梨膏和枇杷露之后,症状有所缓解。
最近气温逐渐升高,每日午后她开始困倦,早上起床也越来越困难。此时,付清的妈妈邮寄给她数盒三伏贴,让她敷在肚脐与三阴交等穴位上,付清表示:“贴完之后,精神头确实好了很多,也可能是心理作用。”尽管不愿意承认三伏贴有多么神奇的功效,但付清告诉我,除了三伏贴之外,她的生活并没有其他变量。
直到亲身验证多次,付清不再质疑“养生到底是不是智商税”,她渐渐理解妈妈对中式养生的热爱,并开始尝试中医的保养之道。
欧乐是北京人,从小,欧乐的奶奶经常强迫她“晒后背”,耳濡目染的都是“晒太阳补钙、补阳气”等种种说法,所以她从不拒绝晒日光浴。长大后,防晒的必要性深入人心,防晒的焦虑也日益严重,因为担心被晒黑,晒背这件事就此搁置。
工作之后,每次出门举起遮阳伞时,欧乐的脑子里还经常回响起奶奶的嘱咐,她将这种条件反射称之为“某种血脉的觉醒”。每当这时,她都会收起遮阳伞,戴好帽子,走进太阳地,直面阳光的照射。
令她意想不到的是,2023年7月11日、入伏第一天,“晒背”这项古老的养生方式,突然火遍全网。微博上,与晒背有关的热搜阅读次数超过1亿,小红书有超过5万篇笔记,详细介绍晒背的好处、注意事项、以及排病反应。
原本,欧乐只是无意识、习惯性地晒一晒后背,甚至是穿着防晒衣,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打伞。自从社交媒体科普后,她严格遵守晒背最佳时间表,只晒清晨6-9点钟的太阳,晒背后不立刻进入空调房。她笑着说道:“晒背真的很舒服,美白哪有命重要。”
谢萌告诉刺猬公社,在养生方面,她十分“听劝”,网上火过的养生小妙招她几乎都尝试过,泡脚、晒背、三伏贴、八段锦无一例外。
在艾灸馆偶然的体验之后,她在网上下单艾灸盒与艾柱,自己在家进行艾灸,使用了几次后,谢萌放弃了难用的艾灸罐,手持艾条,找到穴位,熏烤自己。她提醒道:“熏之前,需要拍一拍穴位,将血按开,半小时后后,也要揉一揉,表示封穴,才能再往下走。”
在谢萌的描述下,艾灸的过程就像是一次与身体深度对话的过程,在质疑养生、理解养生后,每一个年轻人都开始了养生的探索之旅。
付清认为,工作辛苦需要在其他地方给自己一些小小的安慰,可以是艾灸、可以是三伏贴,也可以是八段锦,只要我们还在关心自己的身体,除了工作一天带来的损耗之外,还有一种补充,像是平淡生活中的一点甜味。
打工人养生,只为“精力管理”
养生界中,有一座大山必须翻过,每一个求取养生真经的年轻人都遇到过,那就是“八段锦”。
在每一个爱好者的心中,八段锦可以疏通关节、调理脾胃、养气血、增强免疫力,甚至还有人曾为打工人找到一个无法拒绝练习八段锦的理由——可以防止头发出油。
抖音、小红书截图
在众说纷纭的安利下,99年的养生爱好者安琪决定一试。从帕梅拉到刘畊宏,从操场跑步到健身房的动感单车,安琪均有涉猎,但八段锦与这些运动方式不同。安琪表示:“八段锦打完不会达到有氧运动暴汗的效果,但会带来从内到外的舒服,浑身上下的通透。”
谢萌与安琪都表示,八段锦的运动强度甚至连广播体操都不如。谢萌认为,八段锦足够安全,不像瑜伽一样有关节错位的可能,也不会像举铁一样有肌肉代偿的风险,八段锦是适合各个年龄段,活动身体、培养良好习惯的最佳运动方式。除了安全,谢萌喜欢练习八段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容易出汗,每天早上洗完澡,来一段八段锦,既松了松筋骨也不会大汗淋漓地上班。
谢萌在家中养了只兔子,每天早上上班前,需要将兔子放出笼子一段时间,趁这段时间她可以打一套八段锦。每次运动时,她的骨头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,此时,谢萌家的兔子总会前肢离地,用后脚站立,以一种懵懂又渴望的眼神注视着她。“这就是求知的眼神吧。”谢萌笑着补充。
谢萌表示,八段锦除了可以热身之外,还能让人放松呼吸,延缓焦虑。每次在运动时,谢萌的注意力非常集中,早就将工作的压力与焦虑置之脑后。
但八段锦也有自己的难点,对于谢萌这样坚持了两三个月的初学者来说,八段锦的困难在于呼吸,谢萌总是不能根据口令和动作及时调整自己的呼吸。
尽管八段锦视频有非常多版本,公认最权威的那版当属国家体育总局出品,但这套视频对动作的拆解不够详细,很多招式中手脚的变换总在一瞬间切换过去,安琪总会有种顾头不顾尾的感觉。
安琪认为,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依靠招式指引自己怎么行动,真正想要将八段锦打得流畅、自然、好看,还需要找到自己的节奏,达到人物合一。她表示:“八段锦非常像太极,衔接处最难把握,想要把这套动作打得圆润、娴熟实为不易,身体僵硬的人,无法发挥出动作的稳定性。
不少八段锦爱好者表示,每天坚持练习之后,尽管身体机能上的获益没有那么显著,但养生观念与生活习惯上有了明显的改变。
安琪本身是一个被动接受中医、养生等观念的人,受家人影响,她从小被灌输了很多养生的常识,但当她自己重视起来之后,她开始主动了解,更积极主动地去观察自己身体释放出来的各种信号。
在导师身上,安琪也看到了精力管理的重要性。她表示:“导师在饮食、睡眠等各方面都很健康,他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。只有身体好,才会精力好,才能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在‘科技与狠活’齐飞的年代,投资身体也是投资自己的一部分。”
教年轻人“古法”养生,正在成为一门生意
据新榜报道,新红数据显示,2023年上半年带有“养生”关键词的内容新增笔记超过93万,互动热度超过1.23亿。刺猬公社联系到今年4月开始经营小红书的养生博主@是玖钥,玖钥于4月30日发布第一篇视频“25岁退休养生vlog”,半年来涨粉超过3万。对此,玖钥表示:“我也很意外,没想到开始做自媒体,第一篇就爆了。”
玖钥告诉刺猬公社,同样的内容先是在抖音先显现出小爆款的潜质,但没过多久,大概十天后,内容似乎被限流了,停留在56万播放量与8000点赞量的数据上没有再增长。但小红书的推送机制就更难以捉摸,发布一周之内数据很平淡,内容未掀起水花,但一周后,浏览量激增,截止到目前有80多万的浏览量,4.6万个赞。
图源小红书
她认为,在大多数年轻人眼里,养生是“老年人”行为,她希望通过自己的视频扭转这样的印象,年轻人也可以精致养生。从视频数据与观众的互动中,最能挑动年轻人敏感神经的话题是“头发”与“睡眠”,此外,诸如艾草锤、经络拍、擀筋棒等一些养生小工具也很受欢迎。
玖钥也承认,在美妆、时尚、美食、母婴这些赛道的流量趋近于饱和的情况下,养生很有可能成为今年新的井喷点和突破口。
养生赛道是个内容“蓝海”:尚处于小众的赛道,入局的博主不多,也没有达到“卷”起来的程度。这也就导致养生内容的门槛相对较低,不需要具备专业的医学知识与中医素养,只要能够精心护理,坚持保养都可以成为养生博主。
但玖钥的选择背后充满了鲜为人知的苦痛,那是一个家庭的巨大转变,也是她本人20多年来遇到的最大变故。此前她从未在任何渠道公开分享过,一方面不想消费痛苦,博取同情,另一方面也没有准备好,让更多的人知晓。
两年前,玖钥的父亲查出罹患胰腺癌晚期,患病之后,为了更好的医治,举家从青岛搬迁至广州,与癌症斗争了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后,去年9月父亲离世。
她轻轻地说道:“从进入医院的那一刻开始,花钱如流水,每一天都要各种各样的药,中医理疗、西医化疗。对于一个小康家庭来说,面对一场重大的疾病时,抗风险能力非常脆弱。”
在这期间,玖钥学校医院两头奔波,错过了实习与秋招,还面临着毕业设计的压力,她的身体也快扛不住了。
因此,玖钥在上海交通大学硕士毕业后,选择“退休”,花了一年时间调养身体。走自媒体这条路,是为了将个人真实的生活分享给更多人。
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,在同龄人为了就业焦头烂额之际,玖钥仿佛做到了所有人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。她希望能够把身体状态与精神状态都调整得相对舒服,再开始与生活过招。
不经历真正的遗憾与痛苦是无法体会养生、惜命有多么的重要且迫切。
玖钥回忆道,20岁时拼命地买各种彩妆、护肤品、衣服、包包,但漂亮的东西无非就这些,现在她更注重由内而外的美,消费更多流向了瑜伽馆、游泳馆、养发馆等。不仅在消费方式上转变,娱乐活动也有了很大的变化,摒弃了久坐、伤身、熬夜性质的所有娱乐,变成了按摩、推拿、理疗、球类运动等方式。
史学家许倬云先生曾说,“现在的年轻人,来不及生病、来不及烦恼,那些麻烦和问题就会扑面而来。”现代年轻人不只是需要梳理情绪与心理上的问题,关心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,大多数情况下,身体是先于心理感知到压力。
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感受到压力,就会在消费、娱乐方式上悄悄改变。正因如此,服务年轻人养生赛道的内容与产品生意,成了一个冉冉升起的新产业。
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均为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