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岱读史｜韩休墓中为何有一幅山水画

映入眼帘的，是一幅山水图。这幅山水图位于韩休墓的北壁东侧，画幅宽217厘米、高194厘米，外围用红彩作方形画框，作屏风状，框沿宽7厘米，这是考古至今，首次在唐代墓中发现的独幅山水图。在此之前出土的唐懿德太子墓、章怀太子墓、节愍太子墓、惠庄太子墓等皇族贵戚的墓中，只发现了山石树木图，并且壁画中的山水图只是为叙事性图像的附庸和点缀，而韩休墓山水图则不同，它是纯粹的山水图。

为何这样一幅纯粹的山水图会出现在墓室里？它有着什么特殊的寓意么？

(资料图)

纵观韩休墓室里的所有壁画，内容大致可分为三类：第一类，仿墓主生前宅邸设施的壁画；第二类，再现墓主生前生活场景的画面；第三类，专门为葬丧服务的壁画。很显然，这幅山水图有可能是韩休生前居室的装饰品，这类绘画作品往往悬挂于厅堂之上，既是室内装饰画，又能彰显出墓主人生前的信仰与追求。那么，韩休生前有着怎样的信仰与追求呢？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？

这还得从韩休的仕途说起，原本韩休是没有机会当丞相的，多亏了丞相萧嵩的推荐，但萧嵩推荐韩休并不是为了国家社稷，而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，因为在他眼里，韩休这个人性情淡泊，个性又不强，很容易成为能被他所控制的队友。可惜这位队友上线后，刚正不阿，淡泊名利，无欲则刚，几乎不受萧嵩的任何控制，萧嵩心里一万个后悔，但韩休“上线”容易，“下线”难，于是他只能把不满憋在心里，忍着。

同样在忍的人还有唐玄宗，竟然还忍瘦了！《资治通鉴·韩休为相》中有记载：“唐玄宗曾为其消瘦。”韩休不是什么绝世美佳人，一个直男竟然也能让唐玄宗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，这是何故？

据载，唐玄宗有时在宫中宴乐及后苑游猎，玩得有多尽兴，结束后就有多忐忑，他会问左右的人：“韩休知道我嗨了一天么？”唐玄宗左右的人还没斟酌好如何回答唐玄宗，韩休的劝谏书就来了，是的，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劝谏唐玄宗，让他不要过度玩乐，影响国家大事。被批评总是不开心的，唐玄宗常对着镜子默然不悦，左右随从就说了：“韩休担任丞相后，您的容貌都消瘦了，为何不罢免他？”唐玄宗叹曰：“我的容貌虽然消瘦了，但天下必定安宁富强，萧嵩禀报事情常常顺从我的旨意，他退下后，我无法安睡，因为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。韩休这个人虽然说话做事很不客气，跟我据理力争，但他走后，我睡得非常安稳。我任用韩休这个人，是为了国家，而不是为了我自己啊！”

写劝谏书都不算事，韩休还喜欢跟唐玄宗“正面刚”。有个名叫李美玉的万年县尉获罪，唐玄宗就下令将这个人流放岭南。此时，韩休有点不爽，他对唐玄宗说：“李美玉只是个小官，而金吾大将军程伯献恃宠而骄，贪图钱财，不管是住宅，还是车马，都有僭越。陛下啊，你如果要惩罚李美玉，你先管管程伯献！”唐玄宗内心偏袒程伯献，自然不同意，韩休继续“刚”：“李美玉这么小的官，他犯点错误都不能容忍，那程伯献这么大的官更要处理了！陛下，如果你不惩处程伯献，我就不会流放李美玉！”唐玄宗没有“刚”过韩休，心里有些不痛快，但还是听从了韩休的劝谏，处理了程伯献。

按理说，韩休是通过萧嵩举荐才能当上丞相，即使韩休再刚正耿直，也得给萧嵩一点面子，但韩休不，他经常与萧嵩在唐玄宗面前争论，并且当面指出萧嵩的问题，萧嵩气得不行，直接请求提前退休，为此唐玄宗又不痛快了，干脆将这二人一同罢相，萧嵩改任尚书左丞相，韩休改任工部尚书。这样算来，韩休当丞相不过短短九个月。

如此刚正耿直之人，谁能想到他年轻时，竟然是个出色的词人呢？韩休为唐代世家大族出身，文采颇优，工于文词，代表作有《奉和御制平胡》《奉和圣制送张说巡边》《祭汾阴乐章》，还著有乐曲《南羽吕》，宰相张说就曾对韩休文词表示赞美：“韩休之文，有如太羹玄酒，虽雅有典则，而薄于滋味。”

正因如此，韩休的刚正不阿不仅是性情使然，更是他作为一个文人雅士的风骨，这幅山水图中的红日不正如同韩休的一颗赤子心么？而那耸立着的松柏，又何尝不是韩休的写照？山水图中的每一个意象，或许都有着隐喻，毕竟“画乃心印”。韩休墓山水图借着这些意象，表达了对高隐的敬仰之情，更是韩休个人志趣以及盛唐隐逸风尚的双重体现，也是时代风尚在墓葬壁画中的体现，更代表了墓主人的精神境界与追求。

金陵小岱

【“小岱读史”为南京作家金陵小岱专为紫牛新闻“微史记”开设的专栏，金陵小岱著有畅销书“文物里的故事”系列。】

校对 李海慧